文苑擷英
吉飛鵬 散文——《聽山說話》
聽山說話
人到中年,世事沸騰,越來越向往山中放浪,越來越喜歡坐在山頭,安靜地聽山說話。
坐在城市的水泥格子,抬頭望,是狹窄的天空,像是逼仄的人生,讓人不得展拓。每到空閑,就有一種沖動,遠離城市,遠離水泥,遠離柏油路,遠離高高低低的樓群,遠離狹狹窄窄的天空。
走在進山的路上,心底煩惱漸消,離山越近,煩惱越少。
走在進山的路上,心里滿是歡喜,離山越近,歡喜越多。
世間萬物都有自己的語言,不管有沒有生命,不管你看得見看不見,不管你承認不承認,不管你聽得懂,或者聽不懂。
每個物類的語言都不一樣,山有山的語言。
兩座山峰面對著面,它們之間有話說時,山谷里就起了風。兩座山有一搭么一搭的說著話,風聲也有一搭么一搭的響動著。有時候,它們交流得熱烈,風聲就呼呼的喘著氣。它們沉默不語,風也就安靜著。
大多數時候,石頭和石頭用靜默說話。安靜著也是一種語言,是無需用語言交流的語言。那是山和山之間的默契。
植物是山的毛發。春天,無論是喬木、灌木或是花草,山里到處是植物拔節的聲音,經過了一個冬天的睡眠,他們都精神飽滿,貪婪地沐浴著陽光,呼吸著空氣,咀嚼著泥土,吸飲著泉水,渾身的毛孔都舒展開來。
一個春天就是一次新生,一切都可以從頭來過,一切不愉快的記憶,失敗的影子,黑暗的日子,都已經從頭腦中清零,又一張白紙一般的生命重新開始,可以在一次輪回里重新綻放生命的美麗,沖擊生命的精彩。開花,就是他們的成人禮,色彩,就是他們的喊叫,擺動,就是他們的舞蹈,紅黃藍紫,搔首弄姿,張揚奔放,他們用生命的熱烈,回應著生命的呼喚。
樹和樹之間用葉子說話,它們說話的時候,葉子就扇動起來。他們說著今天的陽光很暖,天空很藍,風兒很柔,一切都剛剛好。樹和樹的聲音不一樣,有的粗聲雄壯,有的文質彬彬,有的溫柔端莊,有的賢淑文靜,你把自己變成樹,就能辨認他們的不同。
水是山的血脈。山從出生起,就已蒼老,雪是山的頭發,雪線之上,他們作為雪的形態,裝飾著山的頭顱。雪的語言是冰冷的,也是純潔的,他們在山巔說話時,用雪花作為語言,把一片一片的話寫在山上,這些話可以存放很長時間,直到夏季來臨,一點點化作冰水。于是,這些說過的話流向山谷,沿著疏松的山的縫隙,沿著硬質的山石,一路向前,一路滋潤,讓山的每個角落,從頭到腳,都懂得什么是純凈。
雪化作水,一開始,他們力量微弱,只是滴答滴答的呼吸,后來,它們用汩汩的聲音小聲嘀咕,慢慢的,它們興奮起來,發出淙淙的響聲,再后來,他們就嘩嘩的講話。無論白天還是黑夜,他們的嘴巴不能停歇,停下就是死亡。等到他們離開了生養的山脈,匯入巨流,長成江河,日漸成熟,它們反倒收斂了聲音。
動物是山的靈氣。走進山的時候,有認識和不認識的鳥兒,用各樣歡快的聲音問候著你。一旦你學著他們說話,他們就開始和你一唱一和。 山里的昆蟲,他們不會發聲,那就用身體和行動說話,用各種各樣的形體說話,用吃喝拉撒的一生說話,講他們簡單的一生,講他們快樂的一生。那些大體型的動物,他們用更復雜的叫聲說話,為了食物,為了繁衍,為了孤單,為了友情。
山石用沉默說話,小溪用碰撞說話,喬木用嘩啦啦的葉子說話,灌木用扭曲的身體說話,草兒用開花說話,他們說著真話,活力的話,美麗的話。不管人心鼎沸,無論紅塵喧囂,他們就那樣說著,從出生說到現在,從現在說到以后,從以后說到永遠。
我喜歡靜靜聽山說話。
(陜鋼集團 吉飛鵬)